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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青年人的牢骚

今天是老自和老己的生日。他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,巧的是,生日也在同一天。
到了预定的餐馆,他们坐在对面。老自一脸笑嘻嘻,老己却满脸忧郁。
老自笑嘻嘻地说:“可以啊,小聂同志,分秒没差,挺守时。”
“那是当然,咱哥几个还能骗你?”我笑道,“不过你们也是,干嘛非过农历生日?换成阳历,咱就能吃一顿海底捞了?新时代还这么守旧。”
老自接话:“没办法,就是想过农历的。为顿海底捞就把自己催熟?你神经啊,阎王都没这么催命。”
我笑了,老自还是那么守旧,又那么幽默。
菜上齐,我举杯:“祝你们生日愉快!”
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,老自说:“我快不愉快不知道,但老己估计有点伤心。”
我问他怎么回事,他说老己最近沉迷宿命论,总觉得自己命惨,活脱脱像个骆驼祥子。
老己忽然接过话,低声说到:“可祥子还有个北京户口。”
“哈哈哈,这下他更伤心了!”我一边朝老自丢了个鄙夷的眼神,一边问老己怎么变成这样,“你以前不是最不相信命运的那一个吗?当年通过消防员体能考试,你说命运不该那样,直接在摄像头前弃权,扭头去学校报道。那时候的意气风发呢?”
老己没吭声。老自插嘴:“什么意气风发,看看他现在这模样——是个人我都能吃下去。不过他今年遇到的巧合也真邪门:实习半年,同事跑得比接力赛还快;新工作说好有培训,结果去了直接上刑场,边挨骂边学,骂人的话比教的东西多十倍;笑死。谈个对象,毫无预兆就被分手了,就跟你在对线期的时候,队友全部退完了一样绝望。还有绝望的,被通知分手那天,下班想回房间静静,口袋漏财了,钥匙丢了。最绝的是,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,写那几首散文诗都是饿着肚子憋出来的,一秒四破怎么防?倒霉熊的人间体,哈哈,他说向命运投降了。我早跟他说过‘竹门对竹门,木门对木门’,他俩命里就不该成,他偏不信,嘚瑟了三百多天。现在他信了,还坚信自己是天煞孤星,连跟我们说话都怕牵连,让我少理他。还好咱心灵相通,不然咱仨聊天还得请个通灵师,哈哈哈。不过他那几天写的散文诗还有点意思,虽然依旧胆小,连直抒胸臆都不敢——命运到底没改掉他的软弱,哈哈哈。都是苦难是文学的温床,从你的文章来看,你还不是挺苦的,再饿个两天,说不定可以当作家了,哈哈哈。一年前这时候,我说咱几个入个教、添个信仰,读个教书,人生也有点追求。他倒好,说还年轻,要跟命运扳手腕,跑去研究什么跨地域的爱情哲学。这下妥了,都不用劝,这几天连《金刚经》都翻上了,直接被命运一闷棍敲出满头包,能cos如来佛祖了哈哈哈。都说哲学尽头是神学,看来他的哲学实践已经触及到他的灵魂了。我本来只想让他信神,他直接给我来个宿命论,哈哈哈,排水渠过弯就是快。”
老己突然哭着说:“我也不想这样……我只想找个安稳工作,哪知道这么曲折。我只想找一个顺心的工作,不在乎工资,给多少拿多少;也不在乎名分,从来没逼她公开过我。我只要那么一点点温存,可连这一点它都要拿走。它从没想过让我幸福,所以一次次阻挠。我在学校兼职攒钱,活儿没干完手机就坏了,修手机的钱刚好就是那点兼职收入……她没错,是我太倒霉了,天煞孤星的命。你们离我远点吧,我不想把你们也拖进我这滩泥潭里。”
我轻声对老己说:“其实不怪你,老己。代入你的视角,不是你软弱和懦弱,是你太善良了。你不是不坚强,只是所有力气都拿来自我消耗。你以为主动隔离自己是在保护朋友。这种软弱是相对的,对你来说,你曾为我们每个人去对抗命运的大手,这难道不算坚强吗?可你总忽略自己,只想着别人好不好,从不照顾自己的情绪,结果情绪反扑时排山倒海。这看起来很伟大,其实是懦弱的变体:你怕亲眼看到朋友、爱人和家人因你倒霉,那会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所以你提前逃开,避免承受想象中更可怕的后果。给自己一点空间,天塌下来了,让老自骂他两句再说。”
我又对老自说:“别以为谁都像你,能把锅全甩给别人。他只是不想给人添麻烦,也接受不了认知之外的变故——老板入职前的承诺、那个女孩曾经比他还在乎他的样子……这些事接连发生,零帧起手,让他情绪彻底崩溃。写散文也只是抒发零碎的感情,不是矫情。他已经把自己归为‘灾星’了,要是真把故事完整写出来,对比过去和现在,那种落差,不抑郁一年才怪。”
老自叹气:“平常都是听他的,他心思比我俩细腻,也比我俩有责任感,谁知道会闹这出。”
老己抽噎着:“你们别管我,离我远点,我不想传染霉运给你们。”
老自苦笑:“你都‘影响’我们二十二年了,还差这几天?现在才怕牵连,是不是太搞笑了?再说了,你怎么这么自私,一有压力就先推开我们,太不是东西了。何况,我也挺想当‘天选之子’的,虽说可能是副作用,但好歹也算被‘眷顾’。我替你决定了,以后咱仨找块地,劈柴喂马——有个诗人就这么写过。我看命运还能怎么折腾,大不了让野猪饱餐一顿,也算是拯救生命了,哈哈哈。”
老自的话像一片羽毛,在空中轻轻打着转。老己垂着头,侧脸有些模糊。他捏着玻璃杯,指尖泛白,里面的啤酒沫早已散尽。
“劈柴喂马……”老己低声开口,声音有些松动,“那也得先有块地。按我这运气,刚看好地方,估计就得被规划成垃圾处理站。”
老自笑着说:“垃圾站就垃圾站,反正垃圾也是命里被遗弃的废物。”
老自又补:“名字我都想好了,叫‘祥子垃圾场’,副标题——‘比骆驼还冤’。”
老己的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,像湖面被石子点出几不可见的涟漪。他没笑,但身上那层自弃的硬壳,似乎裂开了一条缝。
吃完饭,我们离开餐馆。路上,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:
“你说你那命运泥潭里,有没有泥鳅啊?”
“我觉得是滩浑水,该问有没有鱼。”
“说不定命运想拿咱仨玩跳山羊呢,命运和一个人单挑叫下马威,三个人的话是不是就叫跳山羊。”
“哈哈哈,有意思。”
“老己你下次做决定的时候,别把我们两个抛开了,没有人比我们还要关心你。”
“谢谢你们,你们真好。”
“说这些,谁叫咱同呼吸、共命运呢。”
“如果要谢的话,晚上手机多给我们两个玩一下,这几天手机都被你拿去emo了。我都没看几个搞笑视频,小聂都好久没有和卷毛哥玩金铲铲了。”
“那是应该的,这几天你们承受太多了,是我太自私了。”
忽然老己停下脚步,对我们说:“我想写篇散文给她,她很喜欢散文。”
老自挑眉:“哟,还是刀子嘴豆腐心。现在不怕连累她了?”
老己用着孩子般的语气说道:“我只写文章,不提名字。命运才不知道她是谁嘞,就不会有因果落到她头上了啊。”
老自摇头晃脑:“情天恨海是形容人的,我现在倒想用它形容你和命运——你俩还挺好嗑。写吧,写完咱们抓泥鳅去,或者跳山羊,哈哈哈。”
走到一半
我和老自说去买点东西,然后在路上悄悄的说,老自先开口:“这小子真的走出来了了吗,他的性格跟一头驴一样,一切都太顺利了。”
我说:“管他的,是没被他带着去研究第三视角是否存在的哲学问题就不错了,至少没让我们成为孤魂野鬼。”
老己突然冒出来:“一顿饭怎么可能说服我”他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,目光跟着它滚进暗处。“爱情这东西,大概从来就不是给‘正在经历’的人去完全理解的。”
老自和我都没接话,只是把脚步放得更慢了些。
“当你真的在里面的时候,所有感觉都太…太具体了。”老己的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,又垂下,“具体的体温,具体的一句话是甜是苦,具体到明天要不要见面、在哪里见面,见面吃什么。像站在一幅巨大的画面前,鼻尖都快贴到画布上了,只能看见这一处的颜料的凹凸,这一笔是蓝是红,是厚是薄。但整幅画到底在说什么?不知道。也顾不上知道。”
一阵晚风穿过街道,吹得树叶哗哗响。
“所以分手那天,我哭都哭不出来。不是不难过,是那种…巨大的茫然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“就像被人从画前猛地拽开,跌坐在地上,头还晕着,眼睛还花着,但第一次,第一次看见那幅画的完整样子——原来它是这个构图,原来那里有一片我从未注意过的阴影。可画已经不属于我了。”
老自插了一句:“所以你那些散文诗……”
“那些是碎片。”老己接过话,“是还贴在画布上时,凭着触感胡乱记下的笔记。热的,冷的,扎手的。但现在……”他停顿了很久,“现在我好像终于站到了一个能看见整幅画的距离。我开始明白,它为什么要用那片刺眼的红,为什么角落那里要留白。我开始把它看成一个…有头有尾的故事了。而这个故事的意义——它到底是关于长大的,还是关于警示的——居然要等到故事彻底结束,才能由我来给它定下标题。”
他转向我们,眼神在路灯下显得异常清澈,那种痛苦浑浊的东西暂时沉淀下去了。
“这就是最矛盾的地方。你拥有爱情的时候,你感受不到‘爱情’这个东西的全貌。当你能感受它、定义它、把它当成一个完整的东西来思考的时候……你往往已经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,“它从一种当下的燃烧,变成了一枚…可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的灰烬。形状还在,温度没了,但你终于能说清它是什么材质的木头烧成的,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。”
我们三个人又默默走了一段。这沉默不再是为了迁就他的忧郁,而是在消化他这番话的重量。
“所以,”老己最后说,语气里有一种奇特的释然,“命运或许没有特意捉弄我。它只是让我,像所有人一样,按顺序经历了这两个无法重叠的阶段:先让我一头栽进去,再把我拔出来,最后才给我理解的视力。我现在……就在这个最后阶段。那三百多天,它们现在不再是零散的委屈和甜蜜了,它们正在我脑子里……自己拼成一个能读懂的故事。”
老自搂住他的肩膀,用力按了按:“那这故事,你打算起什么标题?”
老己望向很远的地方,极淡地笑了笑。
“我失去拥有中的,使我的拥有更加完整。”
夜还长,路也长。但至少这个生日,有三道影子歪歪斜斜、紧紧挨着,朝同一个方向慢慢挪动。前面是泥鳅、是鱼,还是别的什么,好像……也没那么着急知道了。
毕竟,能一起走向未知,看看命运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,本来就是件很酷的事。而且这次,不是两个人,而是一个人的三个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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